从以上所论可以看出,张昭对“思想史”的界定颇为含糊,以致哲学史、政治思想史、学术史等均等量齐观,无法分清学科之间的特色。虽然,这也不能完全怪译者,由于该书本身对思想史的定义就没有交代清楚。金谷治在该书第一章“总论”的开首“何谓思想史?”一节是这样表明的:
此处首拟叙述的所谓中国思想史,顾名思义,乃是中国思想的历史。中国一概念虽不成问题,但首先仍需解明我们今后看成对象的所谓思想是①② 赤冢忠、金谷治、福永光司、山井涌等著,张昭译:《中国思想史》,第14—15页,台北,儒林图书公司,1981。新的人伦关系恐怕有更为实际的考虑。怎样处理师与生的关系?怎样指点弟子之间的人际来往?这大概是包咸必须面对且亟待解决的切身问题,而《论语》无疑是一个极具参考价值的文本。从孔门师生、弟子之间的对话和来往中,包咸汲取了可资借鉴的经验。所谓“同门曰朋”虽然是对《论语》经文的注解,又何尝不是对门下弟子们的提示!与此同时,包咸好像故意识地要将自己所带领的这个新的学习群体与孔门进行类比,以提示弟子们在处理彼此之间的关系时注意参考孔门建立的范式。他曾对孔门弟子子夏和子张关于人际来往的议论作了如下点评:“友交当如子夏,泛交当如子张。”①此处点评并非纯粹的文本释读,其中流露出明显的人生指导意味,而针对的对象恐怕正是他本人的弟子门徒。
在包咸去世十四年之后,即东汉章帝建初四年(公元79年),“同学”这一人伦关系在钦命召开的白虎观会议中正式得到官方认定,并作为“三纲六纪”之一写入班固编定的《白虎通义》之中。“朋”与“友”的语义得到明确界定:“朋者,党也;友者,有也。”②班固在此引用《礼记》“同门曰朋,同志曰友”③的说法进一步强调两者之别。同时,为了说明所谓“朋友之道”,东汉儒者即引《论语》为据④。这与上文包咸的做法如出一辙,即将孔门中的人际来往原则纳入汉代经师的“师门”体制中。
假如说面对汉代教学体制下产生的新问题,包咸还只是凭个人敏锐的期间触觉去存眷和尝试处理,那么,到白虎观会议召开之时,“同学”关系作为其中的一项议题,显然已在学术领域和政治领域受到人们广泛重视了。
根据何晏的《论语集解》,我们已无法还原汉代经师注解《论语》的原貌,而仅能从只言片语中窥豹一斑。上文正是通过包咸“同门曰朋”这一片断的研究,考察了“朋”字的语义衍变,进而揭示了一个被人忽略的历史事实,即“同学”这一新的人伦关系在汉代教学体制中的生成。汉代学者对这一社会实际的观察和思考,客观上促成了新的见解的产生。根据上文论述,包咸对“朋”的特别存眷并非单纯的学术爱好,而更体现了汉代经学家的实际关怀。这使我们的讨论又回到本文最初的态度,思想研究必须进入文化与历史的维度来考察。一种思想见解的形成,其后面一定有特定的历史时空为背景。
①见皇侃:《论语集解义疏》,卷2。值得注意的是,包咸在这里并没有使用“朋”字。
②③④ 《白虎通疏证·三纲六纪》,卷8。
[劳悦强(1957—),男,广东省开平市人,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系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思想史研究。
评职要发表几篇论文?国家级期刊,还是省级期刊,还是核心期刊,你可以到本站相关栏目下查询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