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戏曲在舞台空间的处理方式上有着独特的个性和优势:(1)唱念做打的表演,创造了虚拟而多变的舞台空间,降低了观众对负空间即舞台背景和陪衬的要求;(2)演员的唱段、富于想像力的表演,能够巧妙地完成舞台上空间与时间的结合,并进入观众的内心感受世界,创造四维的心理时空;(3)戏曲舞台的正负空间并非孤立和静止的.
　　20世纪心理学说的形成对空间概念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作用,基于人的心理感受而建立起来的空间感知理论对人们赖以生存的物质空间及身处其间的丰富的感知进行了广泛的研究.舞台是一个没有任何情感因素和特定意念指向的、空旷的空间,但舞台上的时间与空间,却是戏剧存在的基本要素.与西方重写实、重再现、重传真的戏剧表演艺术不同,中国传统戏曲有着对舞台空间独特的处理法则,更注重营造虚拟性与象征性的舞台时空.本文试图从空间感知理论的角度解析中国传统戏曲舞台空间,以期为戏曲艺术的传承与创新提供某种启示.
　　空间感知理论认为,标志个人空间领域的"气泡",是人体上下肢运动形成的弧线所决定的球形区域,是随人而动的空间."气泡"概念的形成,使人们对空间有了正负的区分.美国建筑师查尔斯·莫尔说过:"我们谈到建成一个空间……我们所做的,或者我们试图去做的只是从统一延续的空间中切割出来一部分,使人们把它当成一个领域."对统一延续的空间的切割不仅仅见之于建筑或室内设计中,生活中切割空间的行为随处可见.公园里三五成群的人们,围坐在一起的行为过程实际上就创造了一个从周围的大的空间中分离出来的具有相对独立性的小空间.它属于一个大空间,是空间里的空间,它的意义是通过人的知觉获得的,是基于人们心理需要而产生的,因此相对于大空间来说,它可以视为正空间,具有独立的焦点和中心.当以这一理念观照中国传统戏曲舞台,可以清楚地看到,由戏曲演员"唱念做打"的表演行为所构筑的空间,在观众的审美心理的作用下已被从整体的舞台空间中切割了出来.这个被切割出来的独立的表演空间可以看做戏曲舞台的正空间,在审美注意心理的作用下成为观众视觉独立的焦点,审美意识的中心.
　　而舞台上"正空间占据空间场所后剩余下的空间",在观众的视觉中则是以负空间的形式存在的.就像人们在欣赏画作的时候不会将注意力过多地集中在画框和画框以外的其他事物上一样,观众在观赏戏曲表演的时候,会自觉地将意识集中在舞台的正空间上,而把舞台的负空间看成是正空间的背景和衬底.中国传统戏曲艺术的魅力就在于舞台的正空间能够为观众提供丰富的艺术信息,而它的负空间则以约求丰,以虚求实,把背景与衬底付诸观众的想象,舞台时空空灵而自由.
　　演出一旦开始,舞台空间即成为戏剧空间,承载着艺术的情感,而欣赏的过程是观众对戏剧空间及情感的知觉体验过程.信息是感知的介质,持续的信息才能保证人的中枢神经获得连续的知觉流,并正常工作.因此,一定的信息量是感知的必要前提.过于单调的舞台空间会因信息量不足导致观众的大脑刺激不足,产生无趣、乏味、厌倦的情绪;变化过多的舞台空间又会因信息过量而致观众大脑刺激过度,同样不能带来审美上的愉悦.因此,戏剧艺术十分注意舞台空间的信息量,注重正负空间信息量的平衡.一旦舞台正空间信息不足就会积极地到负空间中去寻求弥补,以满足观众在感知过程中对舞台空间信息量的需求.中国传统戏曲对舞台正负空间信息量的控制有惊人的独到之处.
　　梅兰芳先生说过:"活的布景,就全在演员身上."盖叫天也有类似的话语:"戏曲就是凭借演员的身子来描绘景致".大师们的话指出了戏曲表演舞台信息的丰富性,即可以"通过戏曲表演艺术中的'唱念做打'创造虚拟而多变的舞台空间和景物",这是其他戏剧艺术所无法比及的.一个圆场可以表示走过千里征途,一堂龙套可以是千军万马;城上城下、墙里墙外、屋内屋外、两军对垒,夜间奔袭、战斗,甚至相隔遥远的与剧情相关的时空环境,都能够通过演员的唱词、身段、舞蹈或动作展现出来.从而降低了观众对舞台负空间,即舞台背景和陪衬的要求,不必依赖舞台的负空间提供实体信息作为补充.传统戏曲之所以能够凭借演员的表演和简单的一桌二椅、门帘台帐,暗示、引导和激发观众产生想象、联想和推理,从而将剧情与时空的变幻投射在观众的心理中,与正空间虚拟与象征性的表演巧妙地实现了舞台正负空间信息的互补与平衡不无关系,而这正是中国戏曲的独特之处.
　　戏曲舞台上的正空间作为主要的信息源是依托符号散射信息的,传统戏曲的程式,除了表现正空间的艺术造型和情感之外,还担负着组织戏剧空间的功能,表现舞台上本不存在的场景与装置以及特定的自然和环境,使观众从程式化的视觉与听觉符号中领略时空与景物的形象.因此,程式也可视做戏曲舞台上的一种空间符号,它以夸张、变形的艺术表演反映生活具体空间为其直接指归.以并进的表演展示同时异地或异时同地发生的故事,通过舞化的动作形成热烈的空间感,在同一舞台上表现环境和时间的变迁,以充满符号的暗示激发观众对舞台时空无穷的想象.那些无楼而上下楼、无门而开关门等等表演行为在摆脱了其原始的物质形态依托的同时创造了舞台正空间象征性的程式符号.这些符号与其潜在指涉之间,是由观众生活中的知觉经验和审美接受能力来沟通的.程式性的空间符号因为得到了观众知觉经验的填补而变得不证自明,并直接进入观众审美经验的未来视野,成为一种熟悉期待.应当说,程式化的空间符号对创造戏曲时空,满足观众的心理期待是至关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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