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的动画教育，从1950年苏州美术专科学校设立动画科开始，至今已61年。自2000年以来，中国动画产业作为文化和经济有机结合的产业，受到国家大力扶持，发展速度非常迅猛。年均产量已经位居世界之首，长三角地区、华南地区、华北地区、东北地区、西南地区以及中部地区都形成了若干个动画产业集群带。[1]全国动画及相关专业也随之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建立，当前，全国已经有400多所高校设立了本科动画专业，加上高职和社会培训机构，在校学生超过50万人，中国学习动画的人数也已经成了世界之最。[2]然而，必须承认，现阶段动画产业的高速发展和动画教育规模的迅速扩大却并未形成产业和教育的良性循环，动画产业和动画教育都出现了一些问题。一方面，国产动画缺乏市场竞争力，无法获得盈利，其根本原因是原创不力，创意型动画人才缺失，这已成业内共识。另一方面，动画专业成为失业量较大，就业率持续走低，月薪资较低的“红牌专业”，[3]原因显然是动画人才培养的整体质量不高，良莠不齐。如此一来，形成了一个悖论：一方面产业需要人才，另一方面动画毕业生找不着工作。互为因果，恶性循环。这种情况下，从动画教育的角度来看，唯有全力提升人才培养质量，有意识地强化创意型动画人才的培养，才是解决问题的有效途径。

一

那么，到底什么是创意型动画人才？1.从字面意思来理解，这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创意型”动画人才与“制作型”、“技能型”、“加工型”动画人才相对应，有点类似工程设计人员和工程施工人员的区别。2.尽管动画创作的整个过程其本身无时不包含创意的因素，只不过程度的不同而已，但是，分析整个动画流程可以发现，动画的创作或“生产”，主要包括“动画设计”和“动画制作”两个部分，对应通常人们所说的“前期”、“中期”和“后期”。显然，“动画设计”阶段涉及创意的“成分”要比“动画制作”阶段要多，前期人员涉及的创意要多，而中后期人员要少。换言之，“创意型”动画人才以“动画设计”工作为主，是以“创意”为主要任务的动画人才，在故事、角色、景物、视听语言等方面进行创意构思和设计，即贡献“想法”，从事“创造性”动画工作的人才。而技能型、制作型的动画人才则更多地倾向于“执行计划”、“解决问题”和“表现创意”，比如掌握具体动画制作软件技术等。我国动画产业发展初期以大量的代工为主业，其人才要求就是以技能型、制作型人才为主。3.创意型动画人才指称的是以“创意”为内涵的特定类型的人才，是“类型”的概念，也含有“多元”和“开放”的概念，而非“唯一”和“标准”的概念，即不能将它与某一具体的岗位相对应。4.创意型动画人才的主体是“人才”，是人，而不是创意本身。人才之所以打上“创意”的烙印，说明创意型动画人才有“能力”进行动画创意活动，完成动画创意工作，即“创意型”所对应的是特定的一些“能力”（而非具体岗位），更广义地说，是“能力素质”。

二

第二个问题，创意型动画人才所必须具备的指向动画创意的“能力素质”是什么？有哪些内容？

1.从动画本体来看，“使原先不具生命的事物变成有生命的事物”，“人类观察外界事物之后，在脑中形成画面，加以动态的捕捉之后制造的‘动态的幻觉’”，“动画能解释人类于脑中呈现及产生印象的任何事物（沃特•迪斯尼语）”。从以上对动画本质的描述中，我们可以注意这几个关键词组及其意蕴：“外在事物”——客观世界，“有生命的事物”——万物有灵，“脑中形成（或呈现）”——联想与想象，“画面”——视觉的，“动态的幻觉”——运动的（视觉）。可见，创意型动画人才：A.必须具备对客观世界之“外在事物”的“观察能力”，即时刻保持对事物的“敏感度”；B.或具童话的心灵，或怀对自然的崇敬之情，或以幽默调侃的心境，对万事万物充满一种生命的感悟；C.联想与想象的能力。联想与想象是创意和创造的能量来源；D.视觉艺术审美修养（在动画中，视觉与听觉一起组成视听语言，但在动画上是视觉的艺术，因此视觉的作用更为凸显），需要对视觉艺术的深刻理解；E.对“表演”的深刻理解。尤其叙事性动画，藉由表演能够传达动画角色的情感和个性特征，通过角色的动作，创造令人信服的事实，赋予角色生命。

2.从人才内在修为来看，创意型动画人才要做到“保持对事物的敏感度”、“对万事万物充满生命的感悟”、“联想与想象”等，都需要综合的人文素养，要触及诸如文学、美学、社会学、心理学以及历史和哲学等领域，触类旁通，扩大认知世界和事物的视野，才能真正达到一定的深度而不致流于肤浅。

3.在对视觉艺术的理解和艺术审美价值追求上，要求创意型动画人才深入了解艺术发展历史及其价值取向。比如，对古典主义艺术的了解有利于造型基本功及绘画表现技能的训练；对原始艺术或民间艺术、民族传统艺术及通俗艺术的探究，能够作为创意的营养和源泉；对现代主义艺术“纯粹性”的认识能够帮助建立具有明显风格化的图式语言；对大众文化的内涵与特征的深入认识，了解动画产业与大众文化的密切关系，了解动画的大众传播属性等能够帮助创意者直面市场和大众，创造基于产业和消费视角的动画创意产品；对后现代主义艺术的理解则能帮助创意者拉近艺术与生活的距离，消解艺术和生活的界限，实现艺术的生活化和生活的审美化。总之，创意型动画人才应认识到文化的多元和文化价值的多元状况，以开放的姿态兼容并蓄，这对艺术创造和动画创意有着极为重要的帮助。

4.从人才的内在动力来说，创意型动画人才需要在主观上追求动画艺术创造，致力于动画创意，保持长久的热情和意志。在一定程度上，要树立现代主义精神和精英文化意识，强调文化艺术的“自律”特性，自在自为，热衷原创，追求独特，推崇创新，富有实验精神。所谓“自律”，是以自身内在审美本性作为合法的根据，超越市场，超越受众，超越功利，甚至把“自律”转化为一种强烈的“自恋”，而这正是文化艺术巨大的创新动力所在。比如世界动画历史上的“作者动画”（Auteur animation）群体，他们极为成功地探究了动画在过去从未被深入研究的视觉与声音领域，富有创意。

5.毫无疑问，创意型动画人才还须具备系统的专业知识，掌握必要的专业技能，具有实践创作的经验以及诸如团队精神和沟通协调能力等，即通常所说的“知识、技能与经验”。从以上分析来看，创意型动画人才的“能力素质”包含内在能力素质和外在能力素质。内在能力素质是指那些重要却无法明确划定界限，且明显具有个体差异性，相对较笼统的部分，如人文素养、艺术审美修养、团队精神等。外在部分则是指相对具体和显性的能力，如动画专业本体性的知识体系，对视觉画面的把握和视觉审美的一般规律的认识，必须具备的动画技能如绘画、雕塑，运动规律，表演以及实践创作等。

三

据此，我们大致可以列出创意型动画人才培养的几个方面的设想，初步探讨创意型动画人才培养体系的构建。

1.教育应与“产业”及“市场”保持“适当”的距离，以精英意识培养面向大众文化产业的创意型动画人才。这看上去似乎是一个矛盾。固然，产业与高校教育密切相关，产业要靠高校提供人才，而高校人才的培养又必然受到产业动态的影响。然而，当前的动画教育似乎普遍存在一个认识上的误区，即把高校动画教育问题完全放入“产业”背景中来考虑，认为动画专业人才培养必须围绕产业转，跟着企业走。这多少也是当前动画教育出现问题的原因之一。大众文化在兴起之时，曾被认为是一个“文化悲剧”时代的到来，因为“大众文化以物质客观力量统治着精神的主观力量，以社会群体生活扼杀着个体的自由，商品化的铜臭侵蚀了艺术的机体，艺术的自律价值日益用外在商品尺度来衡量”（斯宾格勒语）。大众文化作为典型的商业文化，具有明显的功利目的，急功近利、世俗、悦媚和滥情，大众文化的“他律性”导致大众文化缺乏文化品格并受制于外在物质技术因素及市场影响。如果这些大众文化的“不良”特性被纳入到高校人才培养环节，其结果可想而知，正如汽车大王亨利•福特的名言：“如果我问顾客他们想要什么，他们肯定会告诉我‘一匹更快的马’”。事实上，动画企业是“生产端”，属中端，而社会大众是“消费端”，属终端，高校则为“培养端”，为前端。它们处于不同的位置，不能混淆他们的关系，动画教育必须走在行业的前面，高校需要以“精英意识”来培养动画创意的“优秀分子”，才有可能产生真正有价值的创意，并以此引导大众，主导动画文化的消费。

2.以动画创意为主，专业技能为辅，构建以能力结构而非知识结构为主导的教学内容体系。广义来说，知识也是构成能力素质的一个部分，如上文对“能力素质”所进行的分析。在这里我们将知识单独从“能力素质”概念中提出来，以便论述问题，除知识之外的“能力素质”，我们简称之为“能力”。A.在高校教育中，通常的人才培养方案，均以该学科专业本体性的“知识结构”为导向，来确立教学的内容体系，即将“知识”提到一个至高的地位来构建人才培养方案，而将能力蕴含于知识当中。这忽视了对培养对象即“人”的重视，从创意型动画人才的视角来说，能力显然要比知识重要，能力也可以更有效地评估人才培养的质量；B.知识尽管在人才的整体能力素质构成中毫无疑问是必要和基础的部分，但它只占据了整个能力素质结构中的一小部分。而能力的范围却要大得多；C.知识是作为一种外在的素质而存在，即知识本来就在那里，知识针对任何培养对象都是一样的，而且是可以获得的，获得的结果也是可预计的，总之，知识是一个稳固的“常量”。而能力往往是内在的，就像人体身上的营养，存在于身体里面，而且一旦存在，不易流失。它针对每个个体而言也是有明显差别的，不同的个体最终获得的能力也不尽相同，因此，某种意义上，能力对个体而言，是“变量”，恰好是这个变量，决定了一个人才创新和创意的最大可能；D.从动画本体来看，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无论在中国还是在世界，专业的本体性内容是非常稳固的，不会存在大的差异，但是，内容的结构——即内容的组合方式和组织形式——却随着时代的变化、科技的发展、条件的制约等因素而产生变化。以能力培养为核心，构建以能力结构为主导的教学内容体系，并非也不可能摒弃知识，而是强调以能力的结构而非知识的结构为主导。E.以能力结构为主导的教学内容体系，从培养对象出发，关注人才成长的过程和个体差异，对促进创意型动画人才的培养具有积极意义。

3.非线性、平台式的能力培养模式。非线性是指学生在构建自身能力体系的过程中，并不需要遵行某种特定的顺序，甚至不需要受到年级的限制，而是灵活地根据自身条件和多方情况进行“菜单式”的选择和构建，比如，“能力模块化”教学单元的设计。所谓平台式，主要基于一种环境影响论的教学理念，与诸如自由、感性、激发创造等“创意”特质相吻合的一种机制，是指与“能力模块化”相适应的教学平台，比如教师工作室平台，可实行教学上的类似“能力承包制”机制，与能力模块相对应，学生在一定时期选择进入相应模块的工作室，受到某个特定的能力方面的训练和培养。除了教师工作室平台，还可设立学生团队工作室平台，鼓励学生在一定的规则下组成团队，进行实践训练。非线性、平台式的培养模式主要针对的是能力培养，知识传授及素质拓展等领域的教学则仍可结合原有的教学模式有效地开展。

结 语

对“创意”及创意活动进行分析和定义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因为世上从来就没有一种绝对的价值观。但是，动画这种独特的艺术形式使得动画创意具有无限可能性，“动画总是在发明一种未来，或者说是提前看见未来，……动画的潜力无穷，发展无可限量”。而动画创意的来源只能是“人”而不是其他，“人”的关于动画创意的个人特质和行为特征即“能力素质”决定了动画创意的未来可能。因此，创意型动画人才的培养必须围绕“能力素质”这一核心来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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