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政治文化中央曾发生了复杂转变。简略说来，西汉的政治中央是在关中区域，也就是秦之故地，而文化中央是在东部的故齐境内。东汉往后，岂论是政治中央照样文化中央都在华夏区域。从文化史的角度看，这一改变意味着战国历史的终结与新时代的到来。 （一） 在谈判西汉政治文化中央题目问题之前，有需要先简要介绍一下西汉时代区域分袂的情形。在这方面，扬雄的《方言》及司马迁的《史记》为我们留下了珍贵的资料。凭据《方言》的介绍，可以得出以下的结论：第一，各处所言从战国到西汉没有发生年夜的转变。这是因为，该书年夜量行使了诸如秦、楚、赵、魏、周、韩、郑等战国国名来标明区域界限，方言区有着光鲜明显的战国痕迹。此外，扬雄编撰此书时，裁撤查阅典籍外，更多地是历来首都的孝廉、卫卒认识各自区域的方言。孝廉、卫卒不概略灵通久已失落传的古代方言。他们所供给的只能是其时正在行使的方言。其时行使的方言显示出战国的区域特征，这只能有一种注释，那就是：从战国到西汉方言根底没有转变。第二，《方言》中也纪录了一些通俗语，这些通俗语按周祖谟师长教师的定见，"是以秦晋语为主的".〖1〗上述结论反映了其时的时代特征。一方面，西汉去战国不远，旧有的历史传统依然执拗存在，司马迁在《史记》卷一二九《货殖列传》中对楚地、齐地、河北赵魏等地的习惯描摹也能使我们感想传染到，他生涯的时代仿佛还未迈出战国的历史之门。可以说，政治上竣事战国是在秦代，而从文化上看，战国还远未竣事。另一方面，秦汉统一国家对社会生涯的影响也已初露眉目。秦晋方言多为通俗语，这与该地的政治中央地位是相顺应的。
战国文化在秦汉持续存在的客不雅观事实为我们研究其时政治文化中央题目问题供给了一个有用的视角。
西汉的政治中央与秦代不异，都是在关中区域。这与轨制方面呈现出的所谓"汉承秦制"的特征是整齐的。对此，我们当然可以从历史成长的一连性上求得注释。然则，这种注释仿佛过于宽泛，也不必然相符其时人的熟悉。《史记》卷七《项羽本纪》：
广陵人召平于是为陈王徇广陵，未能下。闻陈王败走，秦兵又且至，乃渡江矫陈王命，拜梁为楚王上柱国。曰："江东已定，急引兵西击秦……"
同书卷八《高祖本纪》：
……项羽遂西，焚杀咸阳秦宫室，所过无不残缺。秦人年夜失落望。然恐 ，不敢不服。
同书卷九五《灌婴传》：
楚骑来众，汉王乃择军中可为骑将者，皆推故秦骑士重泉人李必、骆甲习骑兵，今为校尉，可为骑将。汉王欲拜之，必、甲曰：“臣故秦平易近，恐军不信，臣愿得年夜王摆布善骑将者傅之。”
以上“秦”、“秦人”、“秦平易近”诸例中的“秦”，其寄义都是指战国故秦而非我们今日所说“秦汉时代”意义上的秦。所以，在秦汉之际的人们心目中，所谓承秦，生怕首要并不是指继续前一个时代，而是指继续关中故秦而言。这恰是上文所说战国文化持续存在的效果。秦指称一个时代，最晚要到西汉中期。《史记》卷九一《琼布传》：“琼布者，六人也，姓英氏，秦时为平民。”同书卷九六《张丞相列传》：“张丞相苍者，阳武人也。好书律历，秦时为御史，主柱下方书。”这里，司马迁显然是在时代的意义上行使“秦”的概念。近似的例子还有许多，不再列举。
总之，在秦末，"承秦"应是指承战国之秦。这样，"汉承秦制"就由一个时代不竭的题目问题转换为一个区域题目问题。
刘邦与陈胜、项羽一样，均为楚人。战国后期，秦、楚矛盾异常厉害。所以在反秦战争中，楚人饰演了主角。〖2〗陈胜、项羽都打出了“楚”的旗子。刘邦也不破例，故初起之时称“沛公”。《汉书》卷一《高帝纪》孟康曰：“楚旧僭称王，其县宰为公。陈涉为楚王，沛公起应涉，故从楚制，称曰公。”刘邦由“从楚制”转而“承秦制”，这是一个饶有趣味的题目问题。高敏师长教师在研究秦汉爵制时指出，“刘邦在反水过程中执行的赐爵制，从爵名来说，实沿袭了秦国、秦王朝及东方诸国曾经行使过的各类旧爵名，尤其是沿袭楚国的官爵名，并非纯挚沿袭秦制。”“公元前二○二年刘邦统一全国后，立刻饬令在全国局限内规复与奉行秦王朝的二十等爵制。”？〗依此说，楚制变为秦制是在统一后发生的。然则，据李开元氏考证，刘邦早在汉元年（前二○六）四月进入汉中不久就取销楚制，转而依秦制。〖4〗李氏的考证是可以令人服气的。刘邦入汉中即废楚制，“汉承秦制”由此发其端。这当与其时的政治形势有关。刘邦自关中入汉中，事实上已经与项羽决裂，此后再打楚的旗子显然是晦气的。因为项羽是楚国旧贵族，在楚地的号召力伟年夜，刘邦无法与之抗衡，抛却楚制势在必行。此外，就其时的形势而言，刘邦若想与项羽争全国，仅窄小于汉中一隅是弗成的，只有再次攻下关中才有东进的概略。而在这方面，刘邦是有优势的。正如韩信所说："年夜王之入武关，秋毫无所害，除秦苛法，与秦平易近约，法三章耳，秦平易近无不欲得年夜王王秦者。于诸侯之约，年夜王当王关中，关中平易近咸知之。年夜王失落职入汉中，秦平易近无不恨者。今年夜王举而东，三秦可传檄而定也。"〖5〗刘邦在秦地的号召力一如项羽在楚地的号召力，争取关中既属需要也有概略。这就决意了他在汉中必需走上一条弃“楚”从“秦”的道路。所谓“汉承秦制”恰是在这样的政治配景下发生的。关于这个题目问题，研究者多从秦汉历史时代的不竭性方面考虑。本文偶然架空旧说，只是想偏重强调，项羽之“楚”的存在是促使这一改变泛起的直接原因。
刘邦以故秦为依托，并不只仅表此刻轨制一端。在其他方面也是如斯。《汉书》卷三九《萧何传》：“汉王数失落军遁去，何常兴关中卒，辄补缺。”“关中卒"现实就是秦平易近。这与前引以”秦平易近“为”骑将“的事例是整齐的。我们有情由相信，经由多年战争，刘邦戎行现实是以秦待遇主，昔时的楚人并不多。所以，当”垓下之围“时，项羽听到”四面皆楚歌“后便不禁要问：”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6〗汉以秦待遇首要撑持力量，这在统一往后也是如斯。《汉书》卷二八下《地舆志》：
汉兴，六郡良家子选给羽林、期门，以材力为官，名将多出焉。
师古曰：
六郡谓陇西、天水、清闲、北地、上郡、西河。
以上六郡都在故秦境内，六郡良家子现实上就是上文所说的"秦平易近"的儿女。羽林、期门为汉廷之精锐队伍，"名将多出焉".这反映西汉王朝在军事上持续倚重秦人。《汉书》卷六九传末赞：
秦汉已来，山东出相，山西出将，……何则？山西天水、陇西、清闲、北地处势迫 近羌胡，习惯修习战备，高上勇力鞍马骑射，故《秦诗》曰："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皆行。"其风声息俗自古而然。今之歌谣激动慷慨风雅，风流犹存耳。
班固熟悉到秦汉以来在军事上倚重秦人的事实，但他以“习惯修习战备”为注释似仍不足充裕。因为北方与游牧族接壤，习惯善战者并非山西一地。“山西出将”的基来源根基因还在于秦与西汉都是依靠该地的军事力量取得全国的。这样的历史配景为西汉将政治中央置于关中区域供给了靠得住的根柢根底。
我们注重到，刘邦开国之初，正本是筹备建都于洛阳的，只是因为刘敬的倡议才转而西进关中。《史记》卷九八《刘敬传》：
娄敬说曰：“陛下都洛阳，岂欲与周室比隆哉？”上曰：“然。”娄敬曰：“陛下取全国与周室异。……而欲比隆于成康之时，臣窃感受不侔也。且夫秦地被山带河，四塞感受固，卒然有变，百万之众可具也。因秦之故，资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谓天府者也。陛下入关而都之，山东虽乱，秦之故地可全而有也。……
读这段史料，随意纰漏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仿佛西汉建都长安纯属有时。但联系上述考查，应该说，此项倡议并非忽然而来，若是没有刘邦在秦地多年的经营；若是没有秦人对刘邦的死力撑持，刘敬不必然会提出“因秦之故”的设想，即使提出，生怕也是难以实现的。
综上所述，因为具体政治情况的制约，起自于楚地的刘邦必需承秦，关中的政治中央地位由此而形成。然则，若想全方位地继续秦的遗产也是不现实的。故秦的优势首要在于军事与轨制两个方面。在政治方针及脑子文化方面，汉初的秦人进献无多。新的指导脑子应该从何而来呢？在这姑且刻，我们看到齐人施展了主要的浸染。
建都长安出自齐人刘敬的倡议，与匈奴和亲、徙六国后实关中等项主要政策也均出自他的倡议。刘敬之外，齐人盖公倡导的黄老学说成为汉初的指导脑子。齐人主父偃所献"推恩"之策，使诸侯国题目问题终于治理。在学术上，齐人的浸染也极端光鲜明显。齐与鲁是经学巨匠汇聚之地。《史记》卷一二一《儒林传》记述了其时的学术源流：“言《诗》于鲁则申培公，于齐则辕固生，于燕则韩太傅，言《尚书》自济南伏生，言《礼》自鲁高堂生，言《易》自淄川田生。言《春秋》于齐鲁自胡毋生，于赵自董仲舒。”除韩太傅、董仲舒外，经学巨匠均出自齐鲁之地。其中尤以齐地为多。董仲舒虽为赵人，但他所学的《春秋》公羊学却并不是产自赵地。《汉书》卷八八《儒林传》载：“宣帝即位，闻卫太子好《谷梁春秋》，以问丞相韦贤、长信少府夏侯胜及侍中乐陵侯史高，皆鲁人也，言谷梁子本鲁学，公羊氏乃齐学也，宜兴《谷梁》。”公羊学是齐学，从学术角度看，董仲舒应纳入齐的领域。严厉地说，汉武帝“独尊儒术”是独尊齐地之儒术。由以上可见，齐地文化及该文化所孕育出的士人在政治上、学术上都施展了极主要的浸染，若是没有“齐”的列入，西汉的历史概略并非我们今日看到的样子。论及秦汉历史，研究者多强调“汉承秦制”，就轨制而论，年夜体如斯。若就政治文化来说，汉承齐更多，齐地为文化中央当属无疑。
战国后期，虽然号称七雄并立，但真正壮年夜的只是秦、楚、齐三国。秦灭六国，显示了秦的军力，起自于楚地的陈胜、项羽、刘邦接力接踵，终于灭秦，又显示了楚的军力。在战争过程中，齐居于次要地地位。它的优势在政治文化方面。在汉初的安好情况中，齐地的优势终于显示出来。秦、楚、齐三地在分歧的时刻、以分歧的体式格局施展了浸染。这注解战国历史并没有虽着战国的竣事而忽然竣事，历史的成长显示出不容轻忽的惯性。西汉政治中央与文化中央的星散恰是这姑且代特点所造成的。
（二）
进入东汉，区域款式有了复杂改变。从学术文化上看，一流的经学巨匠在故齐境内只有郑玄一人，而郑玄的学问与当地学术传统并无相干。《后汉书》卷三五《郑玄传》：
郑玄字康成，北海高密人也。八世祖崇，哀帝时尚书仆射。玄少时为乡啬夫，得休归，常诣学官，不乐为吏，父数怒之，不能禁。遂造太学受业，师事京兆第五元先，始通《京氏易》、《公羊春秋》、《三统历》、《九章算术》。又从东郡张恭祖受《周官》、《礼记》、《左氏春秋》、《韩诗》、《古文尚书》。以山东无足问者，乃西入关，因涿郡卢植，事扶风马融。
郑玄先到洛阳太学进修，后又西行向马融问学。这与西汉时学者蜂拥至齐地进修形成了光鲜的对比。齐学之式微已无可挽回。皮锡瑞《经学历史》"经学中衰"篇称："郑君徒党遍全国，即经学论，可谓小一统时代".皮锡瑞生怕是强调了郑玄的影响力。《后汉书》郑玄本传只是说 其时"齐鲁间宗之".东汉风行古文经学，郑玄之前的巨匠如马融、杜林、贾逵都是扶风人，陈元是苍梧人，郑兴、服虔是河南人，许慎是汝南人。他们都与齐学无关。《后汉书》卷七九《儒林传》收录东汉儒生四十二名，其中兖州八人，豫州九人，青州五人，司隶五人，荆州三人，益州六人，徐州二人，扬州四人。很光鲜明显，儒生齐集的区域在兖、豫而不在故齐。
兖豫所在区域按汉晋人的风尚经常被称为"中州".所谓"中州"，是指以洛阳为中央，以兖州、豫州为主体的华夏区域。当然，这只是一种简略的分袂，从文化区的角度来看，一些四周兖、豫的区域很概略也应归属中州。限于问题，这里不概略对此一一加以识别，然则，有一个出格的区域是必需注重的，这就是南阳郡。南阳的归属题目问题涉及到对中州政治文化的年夜白，以下——的谈判将环抱此点睁开。
汉晋时代，人们经常把南阳与楚联系在一路。好比刘表之妻蔡氏称南阳人韩嵩为"楚国之望"〖7〗，陈寿的《三国志》称南阳人来敏为"荆楚名族"〖8〗。这种说法是有事理的。南阳属于荆州，而荆州曾为楚地。然则，若是我们不受行政区划的限制，而是从文化区域的角度视察，情景就分歧了。司马迁在《货殖列传》中将楚地分为"东楚"、"西楚"、"南楚"三个区域，东楚是指彭城以东，东海、吴、广陵。西楚是指沛、陈、汝南、南郡。南楚是指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长沙。三楚之中没有南阳。关于南阳，《货殖列传》是这样描摹的：
颖川、南阳、夏人之居也。夏人政尚忠朴，犹有先王之遗风。颍川敦愿。秦末世，迁不轨之平易近于南阳。南阳西通武关、郧关，东南受汉、江、淮。宛亦一都邑也，俗杂好事，业多贾，其任侠，交通颍川，故至今谓之"夏人".
司马迁将南阳与颍川合并介绍，又强调该地为"夏人之居"，这就就是把南阳与楚区别开来。因为“夏”与“楚”是泾渭年夜白的，《货殖列传》称“陈在楚夏之交”，即其显例。由此可见，南阳在文化上与楚地无关，却是与地处中州的颍川有配合之处。王莽末年，光武帝刘秀自南阳起兵时，所依靠的除本宗族成员之外，也恰是这一区域的士人，如南阳人邓禹、岑彭、贾复、马武，颍川人王常、冯异等，所谓“云台二十八将”中，南阳人和颍川人占了泰半。东汉往后，区域款式发生了一些转变。譬如汝南，已脱节了西楚习惯而与颍川慎密连系，在中州区域最为惹人注目。〖9〗与这一过程相随同，南阳不只持续与颍川亲切联系，而且与相邻接的汝南也日益接近。《续汉书》卷一三《五行志》载，桓帝之末，河内牢川诣阙上书：“汝、颍、南阳，上采虚誉，专作威福。”牢川之语声名其时人对三地士人的相干是有晓畅熟悉的。在政治上，南阳士与声望极高的汝颍绅士连结整齐，由此跻身于士人的上层。《后汉书》卷六七《党锢列传》所载三十五名党人首脑中，南阳有两名，即宗慈与岑晊，荆州其他诸郡无人入选。可以说，南阳士的所作所为更接近于中州士，他们缺乏荆州土著的色彩。
南阳士在学术上也呈现出与中州士不异的特征。西汉的南阳士在学术上无可称道，但到东汉，情形发生了转变。《后汉书》卷七九《儒林传》收录儒生四十二名，荆州有三名，即汪丹、伊敏、谢该。他们都是南阳人。在学术上，南阳在全国已据有一席之地。《后汉书》卷五二《崔骃传附崔瑗传》：
瑗高于文辞，尤善为书、记、箴、铭，所著赋、碑、铭、箴、颂、《七苏》、《南阳文学官志》、《叹辞》、《移社文》、《悔祈》、《草书势》、七言，凡五十七篇。其《南阳文学官志》称于儿女，诸能为文者皆自以弗及。
崔瑗是涿郡人，“与南阳张衡特相友好。”他撰写《南阳文学官志》概略与此有关。该书早已不存，但它的问世自己就意味着东汉时代南阳的学术文化必定是有了长足的成长。
在东汉太学中，官方教授的依然是今文经学，但在平易近间，古文经学却日益风行。这种新的风气在南阳也可以感想传染到。我们试以《春秋左氏传》的风行为例加以声名。《后汉书》卷七九上《儒林传》："伊敏字幼季，南阳堵阳人也。少为诸生，初习《欧阳尚书》，后受《古文》，兼善《毛诗》、《谷梁》、《左氏春秋》。"伊敏是两汉之际的人，他由今文经学转向古文经学的进修履历反映了经学的成长偏向。伊敏往后，古文经学，不凡是《左氏春秋》在南阳始终不衰。《后汉书》卷六四《延笃传》：“延笃字叔坚，南阳 呷艘病I俅域4ㄌ葡?涫堋蹲笫洗?？。延笃后来还在南阳开门教授。《习惯通》卷九《怪神》："谨按陈国张汉直到南阳从京兆尹延叔坚读《左氏传》……。"到了汉末，南阳人进修《左氏传》的风气更盛，《后汉书》卷七九下《儒林传》："谢该字文仪，南阳章陵人也。善明《春秋左氏》，为世明儒，门徒数百千人".与谢该同时代的南阳人来敏也是好读《左氏春秋》。《三国志》卷四二《来敏传》："来敏字敬达，义阳新野人"，刘璋时入蜀，"涉猎书籍，善《左氏春秋》，尤精于《仓》、《雅》训诂，好是正文字".本传称来敏为义阳人。义阳？导茨涎簟！督?椤肪硪晃濉兜乩碇尽废拢？quot；及武帝平吴，……分南阳立义阳郡".陈寿撰写《三国志》在西晋时，故称来敏为义阳人。来敏虽早入蜀，但其学术快乐喜爱概略仍是来自桑梓南阳而非蜀地，因为其时"益部多贵今文"，〖10〗古文经学并不风行。
与南阳一样，中州区域自西汉后期至东汉一代，进修《左氏传》者也不胜枚举。前引《延笃传》中颍川唐溪典即其一例。此外，两汉之际的颍川人冯异也是如斯，《后汉书》本传称其"好念书，通《左氏春秋》".《后汉书》卷七九下《儒林传》：“颖容字子严，陈国长平人也。博学多通，善《春秋左氏》……初平中，避乱荆州，聚徒千余人……著《春秋左氏条例》五万余言”。《三国志》卷二三《裴潜传》注引《魏略》："司隶钟繇欠好《公羊》而好《左氏》，谓《左氏》为太官，而谓《公羊》为卖饼家".同书卷四九《士燮传》：“燮少游学京师，事颍川刘子奇，治《左氏春秋》”。以上唐溪典、冯异、颍容、钟繇、刘子奇均为豫州人。又，《后汉书》卷一六《寇恂传》载，寇恂任汝南太守时代，"乃修乡校，教生徒，聘能为《左氏春秋》者，亲受学焉。"寇恂是上谷人，非中州士，他在汝南进修《左氏春秋》概略恰是受当地风气影响。《后汉书》卷三五《郑玄传》：郑玄“从东郡张恭祖受《周官》、《礼记》、《左氏春秋》、《韩诗》、《古文尚书》”。张恭祖是东郡人，属兖州。《三国志》卷一八《李典传》注引《魏书》：“典少勤学，不乐兵事，乃就师读《春秋左氏传》”。李典是兖州山阳人。张恭祖和李典的事业声名兖州区域也风行《左氏传》。《后汉书》卷七九下《儒林传》："服虔字子慎……河南荥阳人也……作《春秋左氏传解》，行之至今".服虔是东汉治《左氏传》的巨匠。他虽然不是兖、豫之人，但其桑梓河南荥阳当属中州区域无疑。
南阳风行《左氏传》，中州区域也风行《左氏传》，南阳人延笃就学于颍川唐溪典门下，陈国张汉直又以延笃为师。这些细碎的历史片段反映出两地学术的整齐。学术的整齐与政治偏向的整齐使我们很难把南阳士与中州士区别开来。不妨说，南阳士也是中州士。东汉的南阳一贯为研究者注目，这当然是因为光武起自南阳，南阳是帝乡。然则本文感受，东汉南阳区域的文化特征更值得注重。"南阳士也是中州士"，这一熟悉至关主要。它制约着我们对荆州学派的年夜白。
汉末，在刘表的解决下，荆州区域社会相对清闲，文化事迹对照蓬勃，形成了荆州学派。对此，前辈学者多有论说。简略说来，荆州是其时的学术中央。巴蜀区域，长江轻贱，北方区域的学术都受到了它的影响。此外，荆州学派照样汉代经学向魏晋形而上学改变的要害所在，脱离了这一关头，便无法年夜白汉晋学术的演变。这些结论都是正确的。然则，荆州学派从何而来？掩卷思之，仍感茫然。就各地学术水平而论，荆州并不凸起，不概略取代中州而成为全国的学术中央。现实上，荆州学派是由包含了南阳士在内的中州士竖立起来的。其时，因为北方区域陷于战乱，不少人南逃荆州，“关西、兖、豫学士归者，盖有千数”。〖11〗刘表凭此竖立了黉舍。王粲对其时的盛况有如下的描摹："乃命五业从事宋衷新作文学，延朋徒焉。……五载之间，道化年夜行。耆德故老綦毋闓等，负书荷器，自远而至者，三百有余人"〖12〗。王粲提到的宋衷即宋忠，亦称宋仲子。此人在《三国志》、《后汉书》中均无传。《三国志》卷五七《虞翻传》注引《翻别传》中有"南阳宋忠"一语，是知宋氏为南阳人。他以“五业从事”的成分为刘表主持荆州的学术。宋忠之外，主要的学者还有司马德操。《三国志》卷四二《尹默传》："益部多贵今文而不崇章句。默知其不博，乃远游荆州，从司马德操、宋仲子等受古学，皆通诸经史，又专精于《左氏春秋》".司马德操是颍川人，他与南阳人宋忠配合教授古文经学，，其中包含《左氏春秋》。这与前述中州、南阳在东汉呈现出的学术特征存在着光鲜明显的继续相干。既然南阳士也是中州士，那末，由司马德操、宋忠配合主持的荆州学派现实上也就是中州学派。中州学派出此刻荆州，符号着学术中央发生了南移。对这一题目问题，唐长孺师长教师曾有论说。他在《汉末学术中央的南移与荆州学派》一文中指出："荆州黉舍的规模和轨制远远逸出郡国学的领域，不妨说是洛阳太学的南迁".〖13〗唐师长教师从黉舍的角度考虑题目问题自有事理。但细细思虑，仍有可推敲之处。首先，东汉中后期，洛阳的太学已非学术中央，而是成了士医生进行政治运动的场所。其次，太学中教授的都是今文经学，而荆州黉舍中教授的却根底上是古文经学。是以，似不必将学术中央的南移年夜白为太学的南迁。东汉中后期，学术巨匠如汝南许慎、河南服虔，颍川荀爽、陈留蔡邕等多出自中州。学术中央其实中州，只是学者未被机关起来，也没有竖立官学，因而不易觉察。中州学派出此刻荆州是迫于华夏的战乱，因而只能是暂时的。学术中央最终？菇?氐街兄荨L瞥と嫦壬?凇抖帘?幼油坡勰媳毖Х绲囊焱?芬晃闹校?羧竦胤⑾至撕幽系闹匾?浴K?赋觯？quot；魏晋新学风的兴起其实河南。王弼创通形而上学，乃是山阳人，同时绅士夏侯玄是谯郡人，阮籍是陈留人，嵇康是山阳人。颍川荀氏虽然还世传经学，但荀氏的易学与王弼接近，而荀粲'独好言道'，也属于新学派开创人之一。成立行书法的的钟繇、胡昭均是颍川人，而钟会也是精练名理。这些人都是河南人。"〖14〗唐师长教师所说的"河南"，就是本文所说的"中州".魏晋间新学风兴起于河南，恰是学术中央回到中州的极好证实。
综上所述，南阳虽属荆州，但文化上却属于中州系统，由南阳士列入其间的荆州学派并非忽然而来，它是中州学术在荆州的持续。荆州作为学术中央只是一种暂时的、外面的现象。真正的学术中央在汉晋时代始终不离中州。《三国志》卷五七《虞翻传》注引《江表传》载孙策谓虞翻曰：
孤昔再至寿春，见马日磾 ，及与中州士医生语，语我东方人多才耳，但恨学问不博，语议之间，有所不及耳。孤意犹谓未耳。卿博学洽闻，故前欲令卿一诣许，交见朝士，以折中国妄言儿……
中州士医生在学问上的自傲，概略恰是因为该地在学术上居于领先地位。
中州不只在学术上是中央，在政治上也是如斯。光武与南阳、颍川士医生在群雄豆剖中成为最终的胜利者并建都洛阳，这一事实意味着中州区域在政治上的崛起。到东汉末年，这种形势就变得加倍光鲜明显了。几年前，我在谈判汝颍绅士题目问题时，曾凭据《后汉书》卷六七《党锢列传》统计了该地的人物。现实上若是不拘泥于汝、颍，就会得出一个更居心义的结论。在三十五名党锢绅士首脑中，豫州有：陈蕃、李膺、荀翌、杜密、朱寓、范滂、蔡衍、陈翔、孔昱、蕃向。兖州有：王畅、夏馥、羊陟、张俭、刘表、檀敷、度尚、张邈、王考、刘儒、胡毋班、秦周。两州相加，共计二十二名，若是再加上南阳的宗慈、与岑晊，则中州士可达二十四名。这个统计数字声名，中州是士医生首脑齐集的区域。《三国志》卷三十五《诸葛亮传》注引《魏略》：
亮在荆州，以建安初与颍川石广元、徐元直、汝南孟公威等俱游学，……后公威思乡里，欲北归，亮谓曰：“中国饶士医生，遨游何须归田园邪！”
“中国饶士医生”，诸葛亮所语与上述统计数字不约而同。东汉后期，政治的焦点是士人题目问题。士人首脑齐集在中州，这再次证实中州居于政治中央地位。董卓之乱爆发后，中州依然是最具活力的区域。《三国志》卷一《武帝纪》：
初平元年春正月，后将军袁术、冀州牧韩馥、豫州刺史孔伷 、兖州刺史刘岱、河内太守王匡、勃海太守袁绍、陈留太守张邈、东郡太守桥瑁、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同时俱起兵，众各数万，推绍为牛耳。太祖行奋武将军。
以上诸将中，曹操、袁绍、袁术、袁遗、韩馥、桥瑁均为豫州人，张邈、、孔伷、鲍信、王匡均为兖州人，只有刘岱是青州人。可以看出，伐罪董卓的关东联军根底上是由中州士向导的。他们与董卓之间的战争可以年夜白为中州区域与凉州区域的一场武力争执。董卓的覆亡符号着凉州区域的失落败。这往后，中州士内部又发生了盘据。曹操豆剖于兖、豫，袁绍称霸于河北，袁术占有南阳，刘表节制荆州。中州士彼此之间的战争使得最具有规复统一局势力量的中州士暂时无力完成统一的历史义务。然则，历史最终照样选择了中州。竖立在中州的曹魏政权在三国中最为壮年夜，继曹魏之后的司马氏政权恰是在这个根柢根底上实现了全国的统一。
总之，从东汉到魏晋，中州既是学术中央，也是政治中央。中州士的运动影响着历史的节奏。环抱着中州士的运动，可以看到一条持续络续的历史线索。这与东汉畴昔的历史是截然有异的。春秋战国以来，秦、楚、齐等年夜首都在华夏的四周，华夏是他们争夺的沙场。在周边年夜国的压力下，华夏区域的小国只能是“朝三暮四”，不概略有年夜的成长，更不概略决意历史的走向。这声名华夏的崛起需要具备一个前提，这就是周边年夜国的消逝。秦、西汉时代，政治上的统一虽然实现了，但战国影响依然执拗存在着。所以，政治中央在秦之故地，而文化上占优势的区域则非齐莫属。东汉往后，战国痕迹根底消逝，关中的政治中央地位与齐地的文化中央地位一切让位于中州区域。是以，中央区域的转移从一个侧面宣告了战国文化的最终竣事。
〖附记〗：本文是作者1997年4月在日今年夜阪"日本古代史研究会"上的申报稿。因为是申报稿，所以对照粗拙，题目问题不少，望读者能不惜珠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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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参阅周祖谟师长教师《方言校笺》自序。
2、参阅田余庆师长教师《说张楚——关于"亡秦必楚"题目问题的切磋》，载《秦汉魏晋史探微》
3、高敏：《论两汉赐爵轨制的历史演变》，载《秦汉史论集》
4、李开元《前汉初年军功受益阶级的成立》。载《史学杂志》第99编第11号
5、《史记》卷九二《淮阴侯列传》
6、《史记》卷七《项羽本纪》
7、《三国志》卷六《刘表传》注引《傅子》
8、《三国志》卷四二《来敏传》
9、参见拙作《汉晋之际的汝颍绅士》，载《历史研究》1991年第5期。
10、《三国志》卷四二《尹默传》。
11、《后汉书》卷七四《刘表传》。
12、《艺文类聚》卷三八礼部上引王粲《荆州文学记官志》，"记"字疑衍。
13、日中国际配合研究《区域社会在六朝政治文化上所起的浸染》第139页
14、唐长孺：《魏晋南北朝史论丛》，第362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