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与赋性化缔造诗论
发布时刻: 2003-2-18 作者:张晶
内容撮要
本文是作者的《佛学与中国古典诗学》系列研究之一,文章从审美体验的角度切磋了古代诗学中赋性化的审美理论。中国古典诗学中虽然没有体验这样一个领域概念,却多有关于审美主客体融合体验的描摹。严羽的“妙悟说”就属于一种赋性化的审美理论。禅宗所讲的“顿悟”,是指个体的直接体验,不是靠理性脑子或因定教授模式所能达到的。禅宗主张求佛不应向外觅求,而是对自身佛性的体验与发现,现实是一种举世无双的赋性化体验。以禅喻诗恰是借禅悟的个体化特征来喻诗歌的赋性化缔造特征,以打破旧的诗学范式。诗的审美体验与禅宗的宗教体验有近似之处,一是随机性,二是超措辞性。宋代的诗论家即经常受禅学的濡染启迪,借用禅学的一些概念构建其诗论。
中国诗学的成长过程,不妨视为旧的审美范式的打破与新范式的成立之不决绝替的过程。因为诗歌特质所决意,诗的艺术显示形式是极端主要的。骚人的情绪、感想传染,对于生涯的奇特体验,都要经过过程艺术显示形式的外壳显示出来。一种艺术范式初步形成之后,要经过过程许多骚人的创作实践,使之慢慢完美,臻于成熟。但依一种范式进行写作太多太滥的时刻,就会造成一种迂腐的气息。缺乏缔造性的骚人(经常是一些“匠气”实足的文人),更多地依靠于这种形式上的范例。如西昆派、江西派之末流,所以多遭讥弹,首要原因恐在于此。这种艺术范式的高度成熟,孕含着其式微的因子,造成了某些骚人轻忽心里的审美体验,而过多地依靠于形式框架。这就易于形成“千篇整齐”的诗坛局势,使浏览者发生一种审美上的疲困感。
旧范式的成熟与萎顿,则呼叫着新范式的破土而出,以其发家的生命力来取代旧范式。一些富有缔造精神的骚人,心中郁积了许多新颖的、奇特的审美体验,旧的范式经常难于显示这些赋性化的审美体验,于是,便自觉不自觉地打破旧的范式,写出气象一新的作品,给人以新颖的审美感想传染。新范式的泛起是以骚人奇特的审美体验作为最终动因的。
一
审美体验,是审美缔造的劈头,同时也时贯串着审美缔造的全过程。没有审美体验,就谈不到艺术创作,充其量只能是一种“建造”。审美体验是审美主体与审美客体融而为一的过程,具有高度的赋性化特征。从西方哲学的意义上看,“体验”是一种跟生命运动亲切联系关系的履历,它的最基本的特征就是近似“直觉”的那种直接性,它要求意识直接与器械统一,而撵走任何中介的、外在的器械。“在体验中所显示出来的就是生命”,“包含有一种奇特的与这个特定生命之集体的联系关系”[①],伽达默尔对于“体验”的阐释抓住了它的素质。
审美体验作为一种出格的体验形式,是在审美运动中发生的对于审美价钱的体验。在审美体验中,审美主体和客体已无法分辩,组成一个一体化的全国。苏轼描摹文同画竹时的情景形象“与可画竹时,见竹不见人,岂独不见人,嗒然遗其身。其身与竹化,无限出清爽。”[②]恰是一种审美体验。再如清代画家石涛所说:“山水使予代山水而言也,山水脱胎于予也,予脱胎于山水也。搜尽奇峰打草稿也。山水与予神遇而迹化也,所以终归之于年夜涤也。”[③]也是一种主客融合、物我不分的审美体验。审美体验是体验者生命集体的投入,正如伽达默尔所说:“审美体验不只是一种与其余体验有所分歧的体验,而且它基当地显示了体验的素质范例,就象作为这样的体验的艺术作品是一个自为的全国一样。审美的履历物作为体验也就脱节了全数现实的联系关系,看来,这恰是艺术作品的划定所在,即成为审美的体验,也就是说,经过过程艺术作品的效力使感想传染者一会儿脱节了其生命联系关系而且同时使感想传染者顾及到了其此在的集体。在艺术的体验中,就存在着一种意义的充溢,这种意义的充溢不单单地是属于这种出格的题目问题或器械,而且,更多地是代表了生命的意义集体。某个审美的体验,老是含有着对某个无限集体的履历。正因为这种体验没有与其余的达到某个公开的履历过程之统一体的体验相联,而是直接再现了集体,这种体验的意义就成了一种无限的意义。”[④]伽氏的论说颇为系统、深刻地揭示了审美体验代表着生命的意义集体这样一个特质。
体验的另一个较着特征乃是个体性。体验是体验者的体验,如前所述,体验是一种跟生命运动亲切联系关系的履历,再现了生命的意义集体,因而,体验必然带着主体的赋性化的特点。体验并非纯粹主不雅观性的,所谓体验,必需是由体验器械所引起的。对于统一个事物,分歧体验者所起的体验则是分歧的,有很强的赋性色彩。这是体验(包含审美体验与非审美体验)的配合特点。譬如宗教体验,就有很强的个体性特点。恰如美国心理学家克拉克指出的:“宗教履历是心里的主不雅观的器械,而且是最具有小我特点的器械。”[⑤]审美体验有着更为光鲜明显、乖戾的个体性特点,同时,这种个体性又是与普及性相融合的。卢卡契道出了这种辩证相干:“人类毫不能与它所形成的个体相脱离,这些个体毫不能组成与人类无关存在的实体,审美体验是以个体和小我命运的形式来声名人类。”[⑥]在赋性化的审美体验之中,原谅了“与寰宇合德,与万物为一”的宇宙精神,这正好又是中国诗学的一贯特质。
二
中国古典诗学中没有“体验”这样一个领域概念,然则却有许多现实上就是体验的有关描摹。刘勰所说的“目既往还,心亦吐纳”“情来似赠,兴来如答”[⑦]。陆机的“不雅观古今于转瞬,抚四海于一瞬。”[⑧]宗炳所说的“畅神”[⑨]、萧子显所说的“若夫登高目极,临水送归,风动春朝,月明秋夜,早雁初莺,开花落叶,有来斯应,每不能已也。”[(10)]都是描摹审美主客体融而为一的“高峰体验”。
中国古代诗学中有关审美体验的描摹,还穷困个体性的理论自觉。唐宋时代,禅宗的崛起与普泛化,则年夜年夜催生了这种个体性审美体验的意识。宋代诗学中的“以禅喻诗”,其意义首要在于打破旧的诗学范式,而充裕施展主体的审美缔造功能。“以禅喻诗”的集年夜成者严羽的“妙悟”说,现实上恰是一种赋性化的审美体验理论。严羽在《沧浪诗话》中以“妙悟”为其诗学脑子的焦点领域,他说:
粗略禅道惟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且孟襄阳学力下韩退之远甚,而其诗独出退之之上者,一味妙悟而已,惟悟乃为当行,乃为本色。[(11)]严羽拈出“妙悟”作为其脑子火器,恰是针对于江西诗派的诗学模式。他写作《沧浪诗话》的宗旨,恰是要打坏江西诗派的理论硬壳。“仆之《诗辨》,乃断千百年公案,诚惊世绝
“以禅喻诗”的诗论家并非严羽一人,宋人中如韩驹、吴可、龚相当人都曾借禅学来对比诗学,而且,年夜都以“悟”为诗禅之间的合适点。如吴可说:“凡作诗如参禅,须有悟门。”[(13)]龚相有《学诗诗》云:“学诗浑似学参禅,悟了方知岁是年。点铁成金犹是妄,高山流水自依然。”都把“以禅喻诗”的合适点落在了“悟”上。而“悟”,恰是一种个体化的体验过程。诗论家用禅家之“悟”来对比骚人个体化的审美体验,二者在体验形态长短常相似的。
禅宗讲的最多的就是“悟”。在南宗禅里,尤以“顿悟”为其宗教体验之基本。在《坛经》中,惠能论顿悟的话头甚多,如:
我于忍僧人处,一闻言下年夜悟,顿见真如个性,是故将此教法风行子女,会学道者顿悟菩提,令自个性顿悟。
迷来经累劫,悟则刹那间。
故知不悟,就是佛是众生;一念若悟,即众生是佛。惠能的年夜门生神会年夜倡其师的“顿悟”说:
发心有顿渐,迷悟有迟疾,若迷即累劫,悟即转瞬。
若遇真正善常识,以巧轻易,直示真如,用金刚慧,断诸位地懊恼,豁然晓悟,自见法性正本空寂,慧利清楚明了,通晓无碍。证此之时,万缘俱绝。恒沙妄念,姑且顿尽。[(14)]这些例子都声名“悟”是禅宗的基本体验体式格局。而这种“悟”,必需是个体的直接体验。靠理性的脑子体式格局,靠平稳的教授模式,靠文学措辞的教授,虽不能断言毫无用处,然则
故知个性自有般若之智,自用伶俐不雅观照,不假文字。
外修觅佛,未悟个性,就是小根人。闻其顿教,不假外修,但于自心,令自个性常起正见,懊恼尘劳众生,其时尽悟。
故知实足万法,尽在自身中,何不从于自心顿现真如个性。[(15)]黄希运禅师,再阐说众生之心,就是作佛基本,指摘向外觅求的学道体式格局:
唯此一心就是佛,佛与众生更无别异。然则众生著相外求,求之转失落。……此刻学道人不悟此心体,便于心上生心,向外求佛,著相修行,皆是恶法,非菩提道。[(16)]禅悟就是这样一种举世无双的赋性化体验,这种体验决非外在教授所可获得,非措辞文字可以描摹,在禅悟之中,是一种主客不分的浑然之境。“凭据禅的立场,若是我们要
在诗学领域中,诗论家们“以禅喻诗”,恰是惜禅悟的个体化特征来喻诗歌的个体化缔造特征,以打破旧的诗学范式。吴可的《学诗诗》云:
学诗浑似学参禅,竹榻蒲团不计年。直待自家都了得,等闲拈出便超然。
学诗浑似学参禅,头上安头不足传。跳出少陵窠臼外,丈夫志气本冲天。“学诗”与“参禅”的内在联系,就是“自家了得”,骚人要有奇特的审美体验,以打破前人的窠臼。严羽的名言:“夫诗有别材,非关书也;诗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