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酷儿电影之所以出现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的美国,一方面得益于美国独立电影进入八十年代以来渐入佳境的发展;另一方面则是由于美国同性恋运动进入到新的阶段以及艾滋病对美国社会产生的重大影响。
六十年代开始的同性恋解放运动不断推进,在各个领域陆续取得进展。1973年,美国精神病分析协会宣布同性恋不是一种精神疾病,1978年福柯关于权力、知识和性的作品问世,从医学结论到理论研究,同性恋都得到了与异性恋对等的地位。越来越多的酷儿希望走出密柜,公开身份光明正大地生活。
但艾滋病的发现使之前同性恋运动取得的成绩转瞬化为乌有。1981年6月,美国发现第一例艾滋病例,这个恐怖的新病毒迅速成为威胁人们生命的黑暗力量。在八十年代,艾滋病报告以每年65-90%惊人速度增加着,成为25 到44岁人群的主要死因之一。因为艾滋病最早发现于东部和西部海岸的同性恋社区,而发病最多的人正是男同性恋者,因此艾滋病最初被认为是只发生在男同性恋身上的疾病,而对异性恋者无碍。对于艾滋的无知和疾病的恐怖使人们认为同性恋行为是艾滋病出现的罪魁祸首。
同性恋不以生殖为目的的行为模式一直以来都被认为是对宗教教义的违背,美国天主教会对同性恋一直采取敌视的态度,在 1976 年曾区分了同性恋行为和同性恋倾向,其中同性恋行为被认为有罪。艾滋病被发现后,天主教会更认为艾滋病是上帝对同性恋罪行的惩罚,他们严厉谴责同性恋,呼吁人民重新回到教义的指引下,这也严重影响了民众的态度。一时间,同性恋和艾滋病成了彼此的代名词,对同性恋的恐慌在整个国家蔓延。因为不清楚传播途径,同性恋酒吧、餐厅,或者是有同性恋雇员的地方不再有人光顾。指责同性恋关系的人在1983年为62%,到1987年已经上升为74%。政府对艾滋病采取回避的消极态度,1987年之前时任总统里根从未公开谈论此事。社会性学历史学者杰佛瑞·威克斯叹息:“对艾滋病的放映中我们时代的性关系上投射下一片强烈的探照灯光。同时,也在即将发生的事物上投下一条长长的阴影。”
在回归传统道德观念的呼声日益强烈,社会的恐慌心态无法抑制的情况下,面临严重身份和政治危机的同性恋者努力发起自救行动,他们拒绝放弃身份,而是通过各种行动确认自身,加强对自己和同性恋群体的归属感。在美国各大城市,各种同性恋组织建立起来。组织中的同性恋者和支持他们的正常人开始使用酷儿这个词语指代他们的成员和活动目的。不仅在知识、医疗等方面互助,酷儿们还积极利用媒体改变着美国民众对艾滋病和同性恋的偏见,著名的同性恋组织“行动起来”协会(ACT UP)有一个口号就是“沉默=死亡”。关于艾滋病的录像被大量制作出来,虽然这些录像带尚没有改变公众对于同性恋就是艾滋病的代名词的看法,但它们普及了关于疾病的知识,并且在观众中引发了一定的同情和关注,也为即将出现的新酷儿电影做了充分的铺垫。
独立电影的发展是新酷儿电影出现的另一个重要原因。自从 1948 年的“派拉蒙判决”终结了好莱坞大制片厂模式,制片的模式就发生了深远的变化。大制片厂失去了放映这块盈利的蛋糕,开始紧缩产量,严格控制收支,改变运作模式。影院获得自由选择上映大制片厂影片或独立制作影片的权利,一些在好莱坞业内工作的人离开大公司,开始独立制作。虽然总体上大制片厂还是牢牢占据着市场优势,但独立制片一直在与其抗争努力拓展自己的生存空间,经过三十余年的磨练,80年代的独立制片已经相对成熟,拥有一套有效的整合机制和灵活的制作方式。为拓展市场,独立制片商和大公司在发行环节的合作愈加密切,他们在维护独立性的同时通过各种途径推广自己的影片,通过影院、电视台、家庭录像市场、电影节创造利润,并提高着自己的声誉,“80年代后期,独立发行商拥有美国国内15%的市场份额”。而米拉麦克斯这样的独立制片公司,出色地将独立电影与商业元素结合,成为把 1989 年推向全球的旗手,也在随后的独立电影甚至美国电影发展中发挥重要力量。
八十年代,有线电视和家庭录像带市场的出现极大改变了电影市场,公众可以在家里就一遍又一遍地观赏电影,影院再也不是唯一的选择。影片的发行模式改变为:首先在影院放映,然后进入有线电视,最后被制作成家庭录像带。尽管八十年代初只有约的家庭拥有家庭录像机,好莱坞大制片公司已经觉察到这个市场的潜力,但因为无法掌握这个新的发行市场,大公司采取了敌视和抵制的态度,1984年,法院判定家庭录像的合法性后,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拦录像带市场的发展了。有线电视的电影频道有小时的播放节目表,大制片公司的产量不足以满足市场的需要,独立制片人们制作的成本较低规模较小的电影通过和有线电视的交易也可以获取利润,这成为独立电影在八十年代兴盛的重要原因之一。到八十年代末,已有超过2/3的美国家庭拥有录像机,而独立制片电影的产量也增加了一倍。八十年代后期,酷儿们制作的独立电影就是在有线电视和录像带市场获得了发展的空间,而新酷儿电影的代表人物们也从这里起步。
各种独立电影节的出现也推动了独立电影的发展。1986年设立的“独立精神奖”被认为是独立电影界的奥斯卡,它的评判标准为“题材的视点独特,经常与日常生活的或社会的现实直接相关;在(好莱坞)制片厂体系之外,以程度不等的手工方式制作;有一些不一定默默无闻但不是明星的演员表演;尤为重要的是,成本低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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