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天改编的话剧和国联公司拍摄的电影像双生花一般,盛开在孤岛时期的上海。这两部的改编作品取得的轰动从下面的描述中可见一斑:,,,这三部作品,现在真是家弦户诵,男女老幼,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改编成话剧,天天卖满座,改摄成电影,连映七八十天,甚至连专演京剧的共舞台,现在都上演起来,藉以号召观众了。孤岛时期“家”的言说乃是在艰难时世的曲折表达,一篇发表于1940年的文章中写道,的改编要利用“出走”之主题,振奋爱国青年离开上海的士气:
这个主题,一面果然是向旧礼教,继续地攻击与诛罚,还有是把在可怕艰难的环境中,青年的艰苦奋斗的情形表现出来,使后一代的青年向着未完的道路拓进。同时还有一个很有意义的暗示,就是把目前的情形寄托在当时上,目前的环境更黑暗,更艰难,而黑暗势力的威胁,比那旧礼教恶制度更厉害,而看了那时青年的活动情形,更可鼓励与警惕自己。而很巧的,现在青年理想的乐园适和时相反,“觉慧”的出走,亦是暗示在上海青年的出走,到光明地带去,这一点可利用或强调。正如这篇文章中所期望的,在孤岛时期的上海,哪怕仅仅是一丝幽微的希望之光都被赋予了照亮黑暗的能量。批评家的这种期望自是孤岛时期世情民意的一种反映,然而这种先在的预设实现起来却未必像批评家所言这么简单直接,它必须绕过政治忌讳和商业运作的重峦叠嶂,因此“家”的言说也变得曲折起来。下面从不妨从两部作品的改编细节说起。
吴天的话剧和电影虽然属于不同的艺术门类,但是两者在改编时增删取舍的共同之处能够很鲜明地折射出上海孤岛的时代特色。例如话剧和电影都摒弃了原著的故事起点,而以除夕辞岁的场景开头,小说原著与改编作品的差异是别有意味的。风在天空中怒吼着,声音很是凄厉,和雪地上的脚步声混合起来,成了一种异样的音乐,这音乐刺着行人底耳,使他们在困苦之外还感到一种恐怖,这好像给他们指示,这风雪会长久地管制着世界,明媚的春日是不会再回来的了。有着黑漆大门的公馆接连地,静寂地并排立在寒风里。两个永远沈默的石狮子蹲踞在门口。门开着,好像一只怪兽底大口。里面是一个黑洞。这里面有什么东西,谁也不能够望见。 每个公馆都经历过了相当久长的年代,或是更换了几个姓。每一个都有它自己底秘密。大门底黑漆脱落了,又涂上新的,虽然经过了这些变换,可是它们底秘密依旧被保守着,不为外面的人知道。
原著中的这个故事起点,在短短两百多字内就频繁地出现了“怒吼”、“凄厉”、“异样”、“刺耳”、“困苦”、“恐怖”、“静寂”、“沉默”、“怪兽”、“黑洞”等等带着浓烈阴郁气息的字眼。这种“家”的呈现方式显然是为小说抗争性主旨的展开做铺垫,在情节的起点处就预设了一个阴森灰暗的叙述空间,一定程度上控制了读者的期待视野。而这种预设还不仅仅体现在小说开头,有研究者做过统计,在小说的故事时间中,家中的故事多半发生在晚上,以初版本为例,全书共四十章,约有二十四章左右的情节都主要发生在夜晚,其余的十六章,对故事发展的概述等要占去不少篇章,具体到以家中情节为描述对象的,发生在夜晚的比例还要更高;而小说的前二十章,可以说奠定了叙述的基本气氛,更有十四章是发生在夜晚,一开篇的前五章,情节更全是发生在晚上。
考察的改编史不可忽视的一点是,巴金的小说从初版本一直到全集中收录的定本,仅仅对正文本的改动,就有六次之多。因此研究的改编史,必须考虑不同改编者选取的底本之差异。以前巴金对的修改主要是做一些技术和艺术上的润色,而新中国成立之后,的修改则不仅限于艺术上的进一步完善,更有思想内容的翻新,这就导致了人民文学出版社1953年出版的与的初版本有着较大的差异。(参见金宏宇:,2003年第期。)因此笔者所选取的小说底本也有两种,一是开明书店1933年出版的的初版本,二是人民文学出版社1953年出版的的修改本。初版本作为考察40年代改编及香港电影的底本,而1953年修改本作为考察1956年电影改编的底本。第九集收录了开明书店的初版本,70年代到80年代初的几次修改基本是少量文字的完善和修订,因此研究五十年代的改编,为了方便起见,本文选取了中收录的的定本。
然而实际上作者关于家的灰暗阴冷的创作预设并不能统摄小说全篇,在小说初版本的“合家欢”、“除夕”、“彩虹”、“明月夜”等章节中,虽然故事发生的场景也是在夜晚,然而却一反故事开头的阴郁气息,作者以一种优美而抒情的笔触,娓娓写出大家庭欢乐的团聚场面、年轻一辈聚会、打牌、游园的场景,舒缓的行文间自然地透出一种美好的韵致。也许正是这种与作者的设计意图冲突并显得颇为“可疑”的美好,为后来的改编者们留下了阐发的空间。孤岛时期
的两部改编作品都抓住了“家”温情脉脉的一面,在除夕夜大家庭欢聚一堂的场景中开始叙事。这样的开始方式显然经过了话剧和电影自身艺术特性的选择裁剪,以便尽早交代清楚主要角色及人物关系;同时,这种选择也跟特殊的时代背景密不可分。
吴天的五幕话剧较忠实于小说原著,情节布局紧凑,一幕紧跟着一幕,第一二幕是徐徐地按照原著情节展开,第三四幕是故事的顶点,第五幕是必然的结局。第一幕从始至终都是为除夕辞岁做准备,首先是海臣和淑华两个孩子欢喜地等着过年,充满稚气的对话;接着觉新三兄弟、克字辈长辈、陈姨太轮番出场,这些主要人物的性格特点在第一次出场时就得以展露;并且每个人出场都带出了一条线索,为后面几幕情节的展开埋下伏笔。第二幕则是以元宵节前瑞珏带着海臣在花园中折梅花开始,接下来的情节发展则按照觉民觉慧兄弟谈新书报、梅表姐来到高家、冯乐山选中鸣凤做小、年轻一辈花园月夜游湖的情节线索一一展开,这些都是相当忠实于原著的改编。
有趣的是,吴天话剧第一幕和第二幕的开头,都是以旁人与海臣充满童趣的对话开始。例如在第一幕的起始,淑华和何嫂教海臣知道“今天四岁,明天就五岁”,结果后来海臣被问到明天属什么,就作了“今天属马”,“明天属老鼠”、“属老虎”的回答。
年版电影的开头部分与吴天的话剧有异曲同工之处。电影起始即呈现出一番喜气洋洋的过年场面:在欢快喜庆的配乐中,镜头里出现了大雪中的高宅大门,水平视线的镜头徐徐推近到门口的石狮子及正在洒扫庭除准备过年的几个仆人身上。接着镜头又切换到庭院中,扫雪的仆人正后方是灯火通明的大宅邸。镜头继续切换到房间内部,房间正中悬挂着灯笼,烛台上红烛高燃,长房长孙高觉新正在列祖列宗像下忙碌。虽然这一段仍是略显沉闷的水平视线镜头,不过却尽显出高家的庄严和除夕的隆重。接下来是姑妈和琴说笑着走进来的场景,觉新也挨个邀请各房老小出来给高老太爷辞岁,由此主要人物一一出场,齐聚一堂,显出一派热闹欢腾的气象。一篇影评中这样写到的背景:“布景很复杂,正所以表示高宅的富丽堂皇。辞岁的镜头处理得相当活泼,画面也极温和融柔,有美丽而清妙的感觉。当高老太爷受着子孙们跪拜的时候,红烛高燃,庄严寂静的大家庭情景古色古香,十足的一派‘书香门第’的风格。”影片中整个大家庭欢聚一堂辞岁的场面、红火热闹的舞龙灯场面、高老太爷做寿的堂会场面,都极尽繁复之能事,恰从侧面反映出“孤岛”时期的一种群体文化心理——对“家”和“团圆”的渴望。
这两部改编作品对高老太爷和冯乐山形象的处理也很相似。在小说原著中,作为旧家庭代表的高老太爷并不是只有威严和专制这一面,特别是在的初版本中,高老太爷常常显出温厚慈祥的一面。初版本里写到快要死去的祖父“显得非常衰弱,十分可怜”,看见觉慧来了便睁大了眼睛,注意地看他,“渐渐地脸上露了亲切的笑容,这笑容是很无力的,而且会给人以凄惨的印象”,他握着觉慧的手,说是很欢喜他,让觉慧“受了大的感动”,甚至他还愧疚地承认对不起觉民,让觉慧找觉民回来,要他们好好读书,好好做人,这样“我在九泉也会高兴的”。这更让觉慧“一时情感爆发,忍耐不住便把头俯在床上压着祖父底手哭起来”。在吴天的改编中抓住了高老太爷作为祖父温厚和蔼的一面,淡化了他作为专制大家庭家长的形象,高老太爷更近于一个慈祥长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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